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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修远经济与社会研究基金会(简称“修远基金会”)系北京市民政局批准设立的非公募基金会,业务主管单位为北京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于2009年11月注册成立。修远名称,取自《楚辞·离骚》中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旗下品牌刊物《文化纵横》为国内最具影响力的思想评论杂志。
       修远基金会的研究项目,涉及思想、政治、社会、媒介、可持续发展等多个研究领域,汇集了来自中国社会政治学所、社会学所、新闻传播所,北京大学法治研究中心、马克思主义学院、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复旦大学思想史研究中心、华中科技大学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的多个研究团队和近50位研究人员。修远基金会每年推出一期年度研究报告,探讨文化重建、社会治理、国际战略等方面的重大问题,在政商学界颇具影响。 
       修远认为,中国社会文化之建设,任重而道远,需要有识之士自觉担当与共同努力。
       修远愿意在此过程中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竭力推动社会和谐与文化复兴之目标的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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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东金
程东金,《文化纵横》杂志特约研究员。南京大学政治学系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比较政治和印度政治发展。
程东金:乌克兰的寡头民主
时间:2014-08-11 点击阅读量:3222 次

当代乌克兰是苏联解体的产物。新国家从一开始,就面临着两大考验:首先是国家建设,巩固新的国家认同和国家意识;其次是政治经济体系朝向市场经济和民主政治的全面转轨。乌克兰政治经济结构的最大特征,就是寡头集团的存在和巨大影响。

 

 

 

乌克兰寡头们先是控制了国家的经济资源,然后,他们又逐渐卷入政治,有时候寻找代理人,有时候干脆自己进入政府,成为议员和高级官员。寡头们很好地适应了民主政治。如果是在另外一个时代,他们肯定会选择一种参与面更少的某种独裁体制,而在独立后的乌克兰,政府不得不是某种形式上模仿西欧或者美国模式的宪政政府。于是,每个寡头集团都建立自己的政党。例如,基辅集团创建了乌克兰社会民主党,第聂伯彼得罗夫斯克集团组建了劳工党。顿涅茨集团则创建了地区党,成员就包括时任州长后来成为总理和总统的亚努科维奇。寡头集团还操纵着全国的媒体系统,主要的报纸、电视台等传媒机构都由他们控股,每个寡头集团都有足够的能力资助并影响政治。

 

橙色革命后的新领导集团为何未能给乌克兰政治带来真正改变,我们也可以从寡头的利益和行动中找到基本线索。橙色革命未能给乌克兰带来任何明显变化的首要原因,在于权力结构出现了明显的多中心化。新宪法大幅削弱了总统权力,强化了政府和议会的权力,导致没有任何一个权力中心能够占据主导地位。就此而言,尤先科的胜利只是表面的。乌克兰出现了三个权力结构。首先,是尤先科总统团队,其次是季莫申科集团,代表着总理领导的政府,以及第三支力量,亚努科维奇的地区党所代表的反对派。

 

在此情况下,寡头集团左右逢源,可以自如地支持其中的任何一派,或者视情势转而支持另一派。面对新的政权,寡头集团的确需要重新站队,但是整个游戏规则并没有改变。新上台的政治集团一开始也曾信誓旦旦,但他们的改革计划在遭遇最初的来自寡头利益集团的抵抗之后,就迅速丧失了政治动力,主事者或者黯然出局,要不就融入到原有的体系中。

 

2006年的选举以及提前举行的2007年选举最终使得橙色革命所开启的格局(或者未曾开启的格局)稳定下来。两次选举的结果一样,代表主要寡头集团的地区党胜利,季莫申科屈居下风,但确保了自己橙色集团第一大党的地位。尤先科“我们的乌克兰”则成为公众对橙色革命领导集团失望的替罪羊,沦落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党。

 

尤先科政治联盟内部的四分五裂则是另一个重要原因。与寡头集团具有某种内部统一性相比,橙色集团带有明显的拼凑性。他们不属于寡头,也只在反对寡头集团这一点上联合起来。有些人认为在某种程度上,橙色革命可以被描述为一场百万富翁对亿万富翁的起义。橙色集团陷入分裂而自挫元气,或许也说明乌克兰尚无法在中产阶级的基础上产生坚强的政治领导。

 

橙色革命的后果之一是引入了议会—总统制,大商人一度普遍欢迎这一变化。在这一体制下,很难出现一个能够威胁到寡头集团的强势总统。然而,政治体系去中心化也带来了寡头们不喜欢的另一面,自橙色革命之后,乌克兰政局再未实现过稳定。2008年金融危机严重打击了乌克兰,自2000年以来的经济高增长率戛然而止。而此时,总统尤先科和总理季莫申科新一轮的权力斗争正在展开。面临严峻的危机局面,寡头乃至整个产业界都要求结束政治混乱。

 

这是一种新的政治气象。2009年,寡头集团内部曾有人出面撮合在地区党和支持季莫申科的寡头之间组建大联盟,以结束政治乱局。该计划设想,起草一部新宪法,规定总统将由议会选举产生。按照协议,亚努科维奇将成为权威有限的国家首脑,同时,季莫申科将保持总理职位,而本届议会将延续至2014年。大联盟的主要目的显而易见:至少在危机关头的几年内,实现乌克兰的政治稳定。

 

这一计划功亏一篑。控制着俄罗斯和乌克兰天然气贸易以及过境贸易的新兴RUE集团成功游说亚努科维奇,令其决心宁愿冒险以大选方式掌握权力,而不是通过内部协议,在一个真正权力居于季莫申科的体系中担任总统虚职。

 

大联盟计划流产了,它也使得2010年总统选举的赌注陡然加倍。如果亚努科维奇失败,将可能终结政治生涯;而如果季莫申科胜利,她将有机会第一次掌握真正的权力。长久以来,季莫申科很大程度上是一个独立角色。这一点使寡头们相信,假如她赢得选举,可能在政治版图上带来根本性变革,甚至改变商业和政治的关系模式。

 

2010年选举的结果是,亚努科维奇以3个百分点的优势获胜。此外,通过与共产党等一些政党结盟,他成功地组建了议会多数党团。亚努科维奇赢得总统选举意味着又一个寡头集团上台,乌克兰回归了政治稳定。在很短的时间内,政府采取有力措施稳定了宏观经济形势。

 

2010年10月,宪法法院废除2004年的政治体制改革,赋予新总统亚努科维奇与库奇马时代同样的总统权力。总统扩权从制度上得到了保障。在这个新的寡头等级体系中,最高地位由亚努科维奇占据。他对执政党和寡头集团均有主导性影响,然而,这是一个双边的关系——亚努科维奇并不拥有绝对的权威。而他领导的地区党,更像一个不同寡头达成交易的平台,而非一个独立的影响力核心,更不是一个真正像样的现代政党。也因此,它几乎不能向乌克兰公众提供任何有效的意识形态。

 

亚努科维奇的当选,也导致乌克兰政治出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局面:一个由单一政党和寡头集团控制的政府。从改善政府能力的角度,这无疑是一个进步。但从民主的标准看,乌克兰政治出现了显著的倒退。表现就是亚努科维奇的个人集权倾向越来越严重,主要的权力分支,如议会、司法机关,都逐渐落入他的个人控制之下,那些可能会在2015年大选中威胁到他连任的政治反对派领袖,如季莫申科等,被以各种名义下狱。不仅如此,亚努科维奇还试图建立自己的财政基础。为此,他不惜打破两大主要的寡头集团顿涅茨集团和RUE集团之间的平衡,不仅在政治上,也从经济上,致力于加强总统“家族”的势力。于是,在他担任总统后,乌克兰的寡头体系中,又迅速增加了一个新的成员,“家族集团”——人们以此形容总统的两个儿子及其来自总统家乡的众多亲信。

 

在亚努科维奇之前,还从未有在任总统试图建立自己的经济基础的情形。因此,一些媒体也认为,主要的寡头集团越来越难以忍受以亚努科维奇一家独大为代价所维系的稳定,在他们看来,亚努科维奇已经走得太远了,失控了。有许多迹象表明,这些寡头正在重新考虑与亚努科维奇的关系。此次乌克兰的政治危机以及亚努科维奇在最后时刻的出局,我们仍能看到主要寡头的幕后影响力。不妨大胆地说,寡头们又一次选边站队,他们决定抛弃亚努科维奇,另组人马。

 

眼下,乌克兰的过渡新政府正忙于应付国家生存危机,对于这样一个身处地缘政治断层地带的国家来说,那意味着大国外交。等到这一危机结束,他们仍将面临紧迫的国内议题,财政和金融危机,以及更为根本的——国家衰败和危机的源头,寡头问题。

 

来源:《文化纵横》2014年第二期 作者:程东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