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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修远经济与社会研究基金会(简称“修远基金会”)系北京市民政局批准设立的非公募基金会,业务主管单位为北京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于2009年11月注册成立。修远名称,取自《楚辞·离骚》中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旗下品牌刊物《文化纵横》为国内最具影响力的思想评论杂志。
       修远基金会的研究项目,涉及思想、政治、社会、媒介、可持续发展等多个研究领域,汇集了来自中国社会政治学所、社会学所、新闻传播所,北京大学法治研究中心、马克思主义学院、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复旦大学思想史研究中心、华中科技大学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的多个研究团队和近50位研究人员。修远基金会每年推出一期年度研究报告,探讨文化重建、社会治理、国际战略等方面的重大问题,在政商学界颇具影响。 
       修远认为,中国社会文化之建设,任重而道远,需要有识之士自觉担当与共同努力。
       修远愿意在此过程中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竭力推动社会和谐与文化复兴之目标的实现。

    
思想评论
中国问题 中国方法 中国学派
王晓明 ▍“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官员”
时间:2014-09-28 点击阅读量:2113 次

✪ 王晓明 / 上海大学文学院

《文化纵横》微信:whzh_21bcr

 

 

十几年前激发“人文精神”讨论的两大动力:对中国特色“现代化”的疑虑和对社会普遍精神状况的不满,今天是更强劲了。倘说“人文精神”并非别物,就是千百年来人类积累的那一点向善之心,它也不总是等于对崇高意义的向往,而更常常表现为工人劳动的自尊、主妇对弦乐的感动、教师对学生作文的仔细批改,官员面对贿金时的犹豫:“这太过分了吧?”…… 那么,目睹20年来社会的严重倾斜,人心的愈益琐碎和浇薄,十几年前最乐观、因而觉得那讨论实属多事的人,今天也要深锁眉头,忧心忡忡吧。

 

GDP之类的数据成倍翻涨,为什么人心这一面的情形却不见好转,甚至更坏了?15年前人们举出了许多理由: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膨胀、人的“彼岸”意识的缩小、知识分子的不成器、20年传统体制的恶劣记忆…… 这些如今都还在,有的还更深重了。但是,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十几年前没有充分指明,今天却显露得尤为触目的,那就是:官场风气的恶化。

 

今日中国,大体依然是高度集权,金钱、暴力、自然资源、信息渠道…… 基本都攥在政府手中。90年前蔡元培在北京大学发起“进德会”,其中一条,是要学生“不做官”。现在呢?大学生研究生报考公务员,挤得要打破头,人数一年比一年多。今日社会上,官场对于其他“场”的优势,显然比蔡元培的时候更大了。

 

马克思说:统治阶级的思想,往往就是社会的统治思想。借用这个话讲,官场在社会上越是主流,它里面的风气,就越能左右社会风气的主流。

 

今日官场的风气如何?举一个例子来说。

 

浙江嘉兴的一群购房者带着律师,到该市规划管理局申请公布相关信息,某副局长一口拒绝,还将已经摆上他办公桌的申请书,哗地扔出办公室,说:你们应该送传达室,我这儿不收!某报记者看了现场录像,联系该市纪委,得到该纪委的如下“调查结果”:是那律师在被拒绝之后,仍“坚持要求”,并“强行将材料留下”,才导致副局长“口头说‘我放在地上了’。事后,……(该副局长)仍然将材料收下了,并转交给有关单位。”据此,该纪委宣布:“事实并不像有关报道所说的那样,……(该副局长)并没有将材料扔掉”,他只是“言辞不当”,别无过错。(见《东方早报》2009年7月9日A24版)

 

这位副局长的推诿、官腔、盛气凌人,本来不算新闻,中国官场里,这种人多得是。令我惊心的,是那纪委的“调查结果”:明明人家手上有录像,毫无抵赖的余地了,却依然死赖,而且那么可笑地咬文嚼字、偷换概念:我没有“扔”啊,我只是“放在地上”,而且也只是“口头说”要这么“放”,后来不还是接受了,没有“扔掉”吗?这样的东西,居然白纸黑字写下来,堂而皇之发送给报馆:恕我粗暴,实在是相当的不要脸。我小时候班上有个小无赖,把鼻涕抹同学衣服上了,却矢口抵赖:“我没抹啊,我只是往地上甩……”记得他父亲二话不说,一个巴掌就挥过去。就该这样。可今天,谁来挥巴掌?

 

以中国官场之大,出几个不像样的官员,没什么,那是个人行为,无碍大体。但嘉兴这件事情,却让我看到了一种强横和无赖之气:什么是非、真伪、公众形象,我都不管,我就这么看、这么说了,其奈我何?连纪委这样的机关出具的公文,都毫不掩饰此种气概,事情真是麻烦了。 

 

今日中国,巨大的屋顶之下,差不多就只有政府这一根主梁,它的斜正,对整个房子的影响就太大了。中石油们越轻蔑民意、强行抬价,小贩子就越心安理得,往牛肉里注水;那么多官员到大学来蜻蜓点水、硕士博士,也就难怪大学生公然作弊,跟监考老师发急:“我要去实习找工作,哪里有时间上课!”…… 说得极端一点,如果官场的风气持续败坏,很难指望普遍人心的健康。“人文精神”,因此与官场风气息息相关。

 

看起来,无论官场内外,新房子旧房子,真要打开一个良性的局面,还得从人心入手。鲁迅当年说:中国老百姓的一盘散沙,是被统治者“治”出来的。这没错,可是,如果以为只要换了“治”,一盘散沙就会钢铁一块,却又想得太容易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像价值观念、伦理情感、审美意识这样的“虚”物,是自有其生成、变异的漫长轨迹,不是一时一地的“制度”所能决定的。要在制度和人心的复杂互动中一米一米地开出新路,需要极为坚韧的长期的奋斗。不是没有路,只是很难走。

 

并不是我们今天才碰到这个难,100多年前,中国的第一代知识分子就遇到了。他们当时深陷的,正是这个悖反的困境:社会危机的最深重处,是人心和人的败坏,而真要克服这个危机,又只有靠人才行。如何在既定的“制度”条件下,改变风气,激励奋进的人心?这是他们当年的难题。也是我们今天的难题。他们尝试了许多不同的解题之道,包括那个在1990年代遭人讥笑的“启蒙思潮”。很难说他们成功了多少,也许失败之处甚多。但相比起来,我们更差,20年来,我们经常是有意无意,连这个难题本身也视而不见。

 

回到官场风气。既然这风气对社会影响这么大,就必须要改变它,绝不能让嘉兴那样的集体心态,在其中愈演愈烈。在种种“威逼利诱”——涨薪、纪委、禁令——之外,是否还能开辟别样的办法,切实改善官场风气,培养健康、正派、积极的官员人格?没有这样的风气和人格做底子,国策再好,也是白搭。

 

套一句当年毛泽东的话:“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官员”。

 


(本文原载《文化纵横》杂志。图片来自网络。版权所有,欢迎个人分享,媒体转载请回复微信whzh_21bcr获得许可)